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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一章 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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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大老爺的喪事並沒有在京城引起多少波瀾。

眼下正值遼東大勝,朝廷大軍班師回朝,有功的將士都得以論功行賞,恩科殿試又即將進行了,全京上下都是一片喜氣洋洋。這種時候,一個致仕官員的生死又怎會引起太多人註意?許大老爺早就被人遺忘了。頂多是許家長房這個常鬧出笑話、醜聞的落魄官宦人家遭逢喪事,叫人唏噓兩句罷了。

許家長房往親友鄰居家報了喪,不出意料地引發了一圈人的驚詫反應,所有人都沒聽說許大老爺病重的消息,印象中他只是中風臥床而已,怎會忽然就死了呢?許家長房的下人當然不可能說自家老爺是被孫少爺許崢的會試成績給氣得吐了血,才病情加重去世的,只能含糊道老爺病了很久,一直不見起色,實在是撐不下去了,雲雲。親友們大多沒太註意,說兩句悼念的話,尋個空暇上門吊唁祭拜一番,也就完了事。

由於許家長房如今名聲不大好,除了承恩侯府與桂家這兩門姻親還願意給許大老爺面子,正正經經上門來吊唁以外,大多數的故交親友都反應平淡。念舊情的,親自來一遭,又或是打發個晚輩代表自己走一趟;那不念舊情的,最多只是讓下人過來送上一份喪儀,甚至是來都懶得來。許大老爺的後事,辦得頗為冷清。別說許大爺一家幾口了,就是許二老爺過來看見了,心裏也替兄長酸楚。

許嶸恰好在許大老爺去世前幾天參加完府試,如今成績出來,他又過了。雖說縣試他只排到第三名,府試更是落到第八了,遠遠及不上許崢當年的雙案首,但他正經讀書也沒幾年,能得到這樣的成績,無論是家裏人,還是自個兒,都挺滿意的了,對於明年的院試也更有把握。本來他已準備返回保定,跟在未來岳父秦叔濤身邊,繼續向師叔求學的,不成想遇上了許家長房的喪事。他知道堂兄許崢是個不理俗務的人,自家祖父、父親又對許大老爺狠不下心,便索性留下來幫襯著些。

許嶸曾經交游廣闊,又由秦簡帶著認識了不少王公貴族家的子弟,跟著拜的老師這邊的師長同窗,也結識了不少讀書人。他見許大老爺後事冷清,便有意四處活動了一番,倒還真有不少看他面子的朋友,跟家裏人打了招呼,意思意思地打發些管事過來上香吊唁。這裏頭既有王公貴族,也有書香世宦,正好是許家一向熱衷結交的人家。許家長房的靈堂,總算添了些人氣,而且足夠體面。

許二老爺與許二爺見自家孩子能幹,都很為他驕傲。許大爺與許崢自然也只有道謝的份兒。至於許大奶奶看到這個情形,心裏酸成什麽樣,那就不必提了。眼下許家長房確實有需要仰仗二房的地方,容不得她再胡亂發酸。

許二奶奶去承恩侯府,為許氏說明喪事經過的時候,自然也順便替自個兒的兒子表了一份功。許氏聽了,十分欣慰:“可見嶸哥兒如今是真的懂事了。他雖然讀書不如他哥哥機靈,但論交際的本事,卻比他哥哥強些。往後他們兄弟二人同心協力,何愁許家不能重振門楣呢?”

許二奶奶幹笑了下,心裏有些不大高興。他兒子讀書是不如許崢聰明,但也順順利利成了童生,明年就要考秀才了。姑奶奶用不著一開口就貶他吧?再說了,許崢如今又算什麽聰明才子?若不是許大老爺忽然病逝,他沒有再參加殿試,只怕就要落到三甲同進士行列去了吧?古往今來,幾曾聽人說過做同進士的聰明才子喲!

許二奶奶便對許氏道:“嶸哥兒小時候是調皮些,如今大了,自然長進了許多。不但交的朋友多,讀書也比以前更用心了。今年的縣試和府試,他都是穩穩當當一次過的!名次還挺靠前的。可見嶸哥兒也是咱們許家的子弟,天生就會讀書,只是小時候不懂事,不上心罷了。只要上了心,絕對不會比別人差!”

許氏嘆道:“只望他是真的懂事了才好。我也不指望他有什麽大出息,至少他將來身上有個功名在,與錦容完婚後,錦容的爹娘不會抱怨我偏心娘家人,委屈了孫女兒就好。”

許二奶奶幹巴巴地笑了兩聲:“您多慮了。我們嶸哥兒一定爭氣。”說完低下頭,拿帕子掩著口,看起來好象是在咳嗽,其實是忍不住撇了撇嘴,還拉長了臉。

不過很快,她就轉了話題,笑著道:“聽說簡哥兒殿試高中二甲,盧家哥兒也考中了進士,這真真是大喜了!簡哥兒是秦家頭一位進士老爺吧?真真是光耀門楣!不知承恩侯府什麽時候設宴請客?我們家雖然身上有服,不好上門來吃這杯喜酒,但也要在心裏遙祝一番的。公公婆婆還說,要給簡哥兒備一份大禮呢!”

許二奶奶本來是想著,拿秦簡與盧初明高中的喜訊做話題,一定不會再出差錯。反正許崢又沒參加殿試,沒什麽可比的,許氏總不會字字句句都要提起他來了吧?親孫子與視若親孫的侄外孫都中了進士,那可是大喜事,許氏必定也樂意提起的。

沒想到許氏還是嘆了口氣:“哥哥才去世,我如今哪裏有設宴請客的心情?簡哥兒與初明能高中,我確實歡喜。但若是崢哥兒也能考中,那就更好了……只可惜……”話沒說完,她就紅了眼圈,竟哽咽傷心起來。

許二奶奶目瞪口呆,見狀也只好有些慌亂地安撫起許氏來。幸好許氏如今精神不濟,聊了一會兒就累了,很快便需要休息,她才沒費多少神。等她出了屋子,回想起方才的情形,她也忍不住在心裏嘀咕了。

從前她還覺得姑太太許氏偏心娘家不是壞事,他們還能得些好處,不成想許氏最偏心的是許崢而已。親孫子和外孫子中進士,在許氏心裏都不值得設宴請客,只惦記著侄孫子沒考上了。秦家人見了,哪兒有不怨恨的?許二奶奶覺得他們二房也姓許,往後在秦家人面前,還是老實些的好,事事都要跟許崢他們劃清界限為佳,也少理會姑太太許氏的話了。否則,好處沾不到,隨時都要惹來一身腥,那豈不是冤枉?!

想到這裏,許二奶奶便又轉道去了盛意居,然後再去福貴居,先後安撫姚氏與餘心蘭兩位,再試探她們的口風,看她們是否因為許氏的態度,就遷怒到許家二房頭上了。幸好,餘心蘭並不是很在意,因為她哥哥高中探花,壽山伯府定是要宴客的,秦簡到時候要過去幫著待客,順道也受一回慶祝,倒也不必非得自家擺一回宴席。至於姚氏,自然是怨恨之極了,但她怨恨的是許氏與許家長房,早將許家二房踢開另算了。許二奶奶探明了風向,才算是松了口氣,安心回家。

餘世子與盧初明都有心要去考庶吉士,秦簡卻心知自己乃外戚之後,根本不可能入閣,是否進翰林院,都不重要了。倒是他自小生在京城,除了那年隨三叔祖秦柏回了一趟江南老家外,幾乎沒有出遠門的機會,歷練太少,見識也太淺了。他有意外放,在地方上歷練幾年。反正家裏有父親支撐,還用不著他操心。趁著祖父祖母身體都沒有大礙的時候,他先多充實一下自己。有了地方任事的經驗,日後再回朝中熬資歷,也能輕松一些,不必象父親那般苦熬多年。

秦簡放棄了庶吉士考試,已經開始與父親、三叔祖秦柏商量要謀什麽地方的外任了。

秦家二房也在籌備著秦錦春與蔡十七的婚禮。蔡家正式下了大定,選了良辰吉日。蔡十七剛剛被授了新官職,五月就要重回遼東履新,婚事自然不能拖延,兩家人也挺忙碌的。

這時,秦幼珍終於從長蘆回了京城,沒過兩天,返回山東老家應府試的盧初亮也到了。他同樣順利通過了考試,如今也跟許嶸一般,是一名正式的童生了。盧家正式開始為盧初明的婚事做準備,每天都有許多人喜氣洋洋地在盧家宅子裏出入,布置著新人的新房與拜堂的喜堂。

而這時候,雲陽侯府也傳來了喜訊。盧悅娘順利分娩,生下一子。雲陽侯剛剛立功受賞,便添金孫,蔡家自然也是一片喜氣洋洋。就連秦錦春與蔡十七的親事,也被視作喜上加喜,雙喜臨門。兩家人都笑得合不攏口。秦幼珍剛剛探過許氏的病,連話都沒來得及坐下來好好談,便要趕往姻親家看女兒與外孫去了。

許氏獨自靠著床頭,眼睜睜地看著臉上抑不住喜氣的侄女兒秦幼珍離去,心裏只覺得一片淒涼。

所有人都在歡欣喜慶,慶祝這個,慶祝那個,還有人記得她剛剛才失去了親兄長,器重的侄孫又會試不順麽?在這樣的當口,她視如親生女兒的侄女秦幼珍居然完全沒想到許家正在辦喪事,只想著自己添了外孫,還要熱熱鬧鬧地娶兒媳婦。可見不是親生的,終究隔了一層。別說秦家二房絲毫沒有顧忌地嫁女了,就連許家二房的人,也只顧著為自家孫子通過了府試而高興,卻沒再顧得上來陪她說話,安慰她的心情。

許氏心下冰涼地看著床帳,回憶著前些年風光無比、大權獨掌、兒孫環繞的好日子,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麽落到這等境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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